特朗普政府影响科技产业发展的政策走向及中国的对策

来源：CISTP科技政策中心

作者：董洁林（清华大学中国科技政策中心兼职研究员）

特朗普上台以后，美国各个方面都很震撼。这种震撼到现在还没有过去。特朗普已经宣誓就职，所以各方面都应该开始冷静下来，分析他到底会采取什么样的政策，以及这些政策会带来什么样影响，会带来什么挑战和机会。

科技政策这一部分，实际上在美国没有那么重要，科技政策的经费，实际上是掌握在很多部门手中的，包括国防部、能源部和国家自然科技基金，以及主管健康医疗的一些机构。而美国的集中性的科技政策比较少。但美国的税务法规、贸易法规、移民政策，还有产业政策，都会对美国的科技和相关产业的发展造成影响。特朗普的竞选过程中有几个非常重要的关键词，一个是回归，另一个就是去全球化。

从目前来看，特朗普还没有出台核心的科技政策。但是特朗普的政策肯定会对科技产业会产生很大的影响。特朗普曾表示，很快他就会废除所有奥巴马的行政命令，但是行政命令一般不涉及经费。在美国，预算并不是总统一个人说了算的，它是要在国会获得多数票才能通过的。

特朗普在国家安全问题一直都表示得很强硬，所以，诸如互联网自由开放等问题会受到一些影响，还有就是知识产权和商业间谍问题。实际上，在过去几年，奥巴马政府已经加强了对这方面的管理。在美国的华人比较频繁地成为商业间谍罪和知识产权纠纷的目标。特朗普上台以后，这类事情会更多，做法也可能会更粗暴。因为他对涉及种族的“政治正确”等观点不在乎，他的做法可能会让更多的人蒙冤。

最近，美国著名智库布鲁金斯学会（Brookings Institution）提出了50条的科技发展政策建议。这其中有些关键点，第一个是加强区域创新的创新集群建设，第二个就是强化政府在技术转化和商业化过程中的作用。另外就是推动技术性创新，激励私有资本和国家的资本的结合。这个政策建议和特朗普的竞选纲领比较符合的是，在制造业方面的政策建议特别详细。例如，要建设20所制造型大学，这是一个比较新的设想，还有就是要建立了45个先进制造研究基地。奥巴马政府时期其实已经开始了先进制造研究基地的建设。布鲁金斯认为，第一，不仅要完成奥巴马这方面的设想，还应该扩大、要做的更好。第二，建立推动制造业的相关基金；第三，要求大学加强创业教育。由于布鲁金斯有比较强的共和党背景，这些建议很可能被特朗普政府采纳。

美国的GDP的增长率在过去多年都不太高，约2%上下。其中超过一半的GDP的增长来自于科技创新。所以科技创新对于美国经济是有好处的。另外，在有一个领域很特殊，就是人工智能。人工智能不是特朗普个人喜欢的东西，他认为机器人是在抢人的饭碗，对此，他是发表过相关的言论的。但是，他的很多计划，包括制造业的回归以及发展经济，如果没有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的发展，基本上是不可能实现的。针对一些高科技领域，比如人工智能，特朗普至少是不会阻止它们的发展的，甚至还可能会在企业税收上给予优惠。

企业税收政策对任何一个国家的企业发展，特别是高科技企业的发展，都是影响很大的。特朗普政府提出了很多激进的税收改革措施，一是把企业利润所得税率从35%降到25%。二就是资本投入，企业的研发支出的税收减免也会增加。另外就是为企业的海外资金回流提供减税窗口。原来的税率是35%，跟企业所得税是一样的，现在具体的方案还在讨论，最低的一个是8%。回流的资金数额有人估计是2万亿美元，有人估计是5万亿美元，所以这笔资金还是很庞大的。

表1  中美两国税（费）负担比较

来源：作者整理

这个表格展示了中国和美国的差异。最重要的差别就是增值税，美国是零，中国则是17%；然后是所得税，美国是35%，中国是25%。雇佣税，就像中国的五险一金，中国可能会达到48%，而美国大概在10%左右。还有就是营业税，营业税在美国非常少，像加州的一个企业，每年的营业税也就大概几百块钱，不管公司的大小。然后就是消费税，美国这种税是由州政府征收的，有些州是10%，有些州可能没有。有些产品，比如香烟和汽油，还会征收联邦税。在中国，消费税也是因产品而异的。中国还有各种费，这非常的有中国特色。而在美国，税之外的费是非常少的。

还有，移民政策的变化对科技也会有影响。美国政府会收紧移民政策。其中，有一种特别的移民签证，与高科技相关的，叫H1B签证，硅谷小规模的公司很喜欢，因为他们可以把最优秀的留学生都留下来的。这种签证有可能会被取消，也可能会被缩减。留学生想在美国找工作就更难了。

高盛做了一份报告详细梳理了特朗普未来可能的政策。高盛为这些政策进行了分类，有些政策依靠行政命令就可以执行，有些则要通过国会；有些一党就可以完成，有些则需要两党达成共识。需要两党共识的政策就比较难通过。很多移民和贸易政策都是可以通过行政命令来执行。特朗普对很多目前的多边贸易协议都很冷淡，包括WTO，还有一些多边协议，他都持明确的反对态度。未来，有些协议可能会退出，有些协议可能会调整。特朗普可能更多地用双边协定来重新界定与一些大国的贸易关系。

表2 美国主要贸易政策（法规）

根据美国商务部的数字，2015年从中国进口的前五大类商品，第一是机电通信，差不多占到了半壁江山。第二就是制造，第三是纺织，然后是贱金属，比如铜铁钢铁。

所以机电行业要引起中国的特别关注，因为这一块特别大。在机电通讯领域，外资在中国的贡献很大，特朗普的政策可能会对中国产生很大的风险。贱金属行业可能会有很多摩擦，因为贱金属跟锈带工人联系特别紧密，而锈带工人这一次是特朗普政府上台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支持力量。而特朗普对环保特别不以为然，他认为全球气候变暖是中国的一个阴谋。还说美国要从巴黎气候协议中撤出来，相信联邦对于这方面的支持会减少。政府对清洁能源的支持可能会大量减少甚至消失，传统能源的开采和使用条件都会被放开。

另外，医疗行业可能会是特朗普改革的一个重点，奥巴马的全民医保计划很快会被废除掉，目前，已经有2000万人得到了医保，所以，不管是从医保的覆盖的人群和资金量都是很大的。特朗普上台对美国健康医疗行业的冲击，对整个全行业链的冲击都很大。医疗公司的研发也会受到很大影响，特朗普上台以后很多医疗公司的股价都出现了暴跌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。美国医疗行业是很大的，效率也很差，也是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投入的一个重要领域。

特朗普对基础建设很上心，但是需要的资金非常大的，资金的缺口是很大的。我现在很关心美国接下来的年度预算谈判情况，因为美国是一个很按预算来的国家，预算里没有的就不会有钱，总统也无能为力。

硅谷是美国高科技的一个核心区，硅谷经常抱团对华盛顿进行游说，提出了三大诉求，一就是为海外资金回流减税，二就是增加H1B高科技移民的名额，三就是希望增加科研自由度。移民签证这方面奥巴马政府是比较支持的，但特朗普却不支持。减税这一块奥巴马政府一直不支持，但特朗普政府却可能支持。增加自由度这点上，两届政府的立场风格不太一样，但很难讲谁的更合适。

行业来说，利好的是军工制造，还有机器人/AI，和智能设备。利空的是环保和医疗。硅谷针对正在取代人力的智能设备和机器人做了一系列社会实践，这些实践是民间自发的，和政府没有关系。比如，硅谷的资本家将一些资金有选择地分给公民，这是一种全民福利的实验，与贫富无关，大概每人两千块钱。每个人可以用这些钱生活，然而在此基础上选择自己喜欢干的职业，比如画家、历史学家，或者去创业。这些钱是硅谷那些有钱的VC提供的。他们已经意识到了，也希望大家都意识到，如果社会创新没有跟上技术创新的脚步的话，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可能会给社会造成巨大的冲击，新技术可能会给社会带来很多痛苦，至少是给相当一部分人带来痛苦。所以，相关的社会创新的实践已经在进行了。

服务类工作的回流，跟中国的关系不是太大，因为美国很多服务业都是外包给印度这些讲英语的国家，跟中国关系最大的还是制造业的回流，这也是特朗普政府政策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。制造业回流中最为重要的是科技产品的制造回流，特朗普政府实际上也最为关注科技产品的制造回流。推动制造回流的政策主要有几类，一个就是促进海外资金的回归，还有就是贸易政策，比如增加关税。制造业回归，成本要下降，下降的几个技术，就是AI和机器人。

中美的制造业成本这个问题，波士顿咨询研究报告认为，2018年中美制造业成本可能会持平。中国现在还是有优势的，人工成本还是比美国低很多的，但是，很多其他费用很高，企业税务很高，物流成本高，能源成本高，资金成本高，土地厂房成本不一定，看什么地方，苏州可能就比较高，内地可能比较低。

表3 中美制造业成本结构比较

来源：作者整理

表4 中美制造成本对比

来源：波士顿咨询公司

希捷公司在2017年1月10号左右关闭了苏州的一个厂，2000多人失业，这个厂已经存在二十年了。这个事件的根本原因是产品的过时，这个产品存在产能过剩。而导火索是2015年，江苏省政府罚了这个厂几个亿的税金，谈判过程也非常艰难。最后基本是按照江苏政府的意思，签了协议，罚了15个亿。当时希捷就表示如果要罚他们，他们就从中国撤出，江苏方面还是决定要罚。从2016年开始，希捷的关厂步伐就开始了。之后就发生了2017年年初的这件事。

当然也有其他的可能。现在公司产能过剩，他们可以将过剩产能投资到新的生产线上去。希捷是做硬盘的，磁硬盘产能过剩，他们正在改做半导体存储。而半导体存储的工厂就没有建到中国，而是建到了泰国。除了谈判中感性的因素之外，可能成本才是最重要的。

来说说苹果和富士康的案例。目前，富士康和苹果的绝大部分产能都在中国。富士康是苹果的一个最重要的一个总装伙伴，它2015年进出口份额占了中国大陆的3.7%，位列2016年《财富》全球500强第25位，富士康出口的机电产品占到了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的49.9%，富士康全球有120万员工，中国就有100万，规模是非常大的。富士康的供应商有2000多家，一些核心原件，比如芯片和触屏，来自国外，比如韩国日本和美国。但还有大量的零部件来自中国，这些供应商在中国的员工大概有100万。所以，苹果公司作为富士康最重要的客户，就给中国带来了200万人的就业。这200万人的饭碗受到两股力量的冲击，一个就是机器人，富士康在几年之前就开始增加用机器人了，预计到2020年30%的工作可以由机器人完成，如果回归到美国，60%到70%的工作可能会被机器人代替，估计还需要5-10年的时间。

富士康如果把一半的产能搬到美国，就可能在美国新增加15万个就业岗位，零部件公司在美国新产生的岗位可能也有这么多。而中国要为此失去100万就业岗位，也可能会更多，并且，中国可能会为此失去2%的出口总额。如果富士康中国工厂进一步提升自动化程度，那么更多中国员工将失业。

其实特朗普的上台，也会给中国带来机遇。更多的留学人才会回中国，从而推动创新创业。中国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机会。这一块中国一直是说得多做得少，但却是很有必要的。另外，中国的环境污染和能源消耗也会有所减少。随着一些美国公司回流，中美贸易顺差自然会减少，谈判的压力也会减少。制造业和农业释放出来的劳动力可以加入服务业，推动服务业的发展。最后，很多企业，比如华为，希望能够绕开美国的贸易壁垒去开工厂开拓美国市场。

表5 美国科技和产业政策变化对中国的影响

关于政策建议，最重要的就是为企业减税，因为我们企业的税实在是太多了。政府应该让企业有更多的钱去做研发，而不是依靠微薄的利润生存。高科技的制作业是特朗普争取的重点，也应该是我们政策的重点。

对制造业的研究，美国一直很重视，从奥巴马时代就开始了，相信会越来越重视。在中国，制造业的存量非常大，创造了大量的岗位，创造了大量的GDP，但是关于制造业的研究却非常少，以后要增加投入。最先进技术（如AI）一定要研究和投入，但一定要先认识这些技术对社会的冲击是怎样的，把握好发展的节奏，减少社会震荡和增加产品的国际竞争力同样重要。

另外，中国的产品要转变思路，从“为世界制造”转变为“为中国创造”，要贴近中国市场，贴近中国人的需求，要接地气。中国最优秀的产品在国际上还是有竞争力的，比如高铁。反而是代工产业没有什么竞争力，根基也非常浅。

一网打尽系列文章，请回复以下关键词查看：

创新发展：习近平 | 创新中国 | 创新创业 | 科技体制改革 | 科技创新政策 | 协同创新 | 成果转化 | 新科技革命 | 基础研究 | 产学研 | 供给侧

热点专题：军民融合 | 民参军 | 工业4.0 | 商业航天 | 智库 | 国家重点研发计划 | 基金 | 装备采办 | 博士 | 摩尔定律 | 诺贝尔奖 | 国家实验室 | 国防工业 | 十三五 | 创新教育 | 军工百强 | 试验鉴定 | 影响因子 | 双一流 | 净评估

预见未来：预见2016 | 预见2020 | 预见2025 | 预见2030 | 预见2035 | 预见2045 | 预见2050 |

前沿科技：颠覆性技术 | 生物 | 仿生 | 脑科学 | 精准医学 | 基因 |  基因编辑 | 虚拟现实 | 增强现实 | 纳米 | 人工智能 |  机器人 | 3D打印 | 4D打印 | 太赫兹 | 云计算 | 物联网 | 互联网+ | 大数据 | 石墨烯 | 能源 | 电池 | 量子  | 超材料 | 超级计算机 | 卫星 | 北斗 | 智能制造 | 不依赖GPS导航 | 通信 | MIT技术评论 | 航空发动机 | 可穿戴 | 氮化镓 | 隐身 | 半导体 | 脑机接口

先进武器：中国武器 | 无人机 | 轰炸机 | 预警机 | 运输机 | 战斗机 | 六代机 |  网络武器 | 激光武器 | 电磁炮 | 高超声速武器 | 反无人机 | 防空反导 | 潜航器 |

未来战争：未来战争 | 抵消战略 | 水下战 | 网络空间战 | 分布式杀伤 | 无人机蜂群 | 太空站 |反卫星

领先国家：俄罗斯 | 英国 | 日本 | 以色列 | 印度 

前沿机构：战略能力办公室 | DARPA | Gartner | 硅谷 | 谷歌 | 华为 | 俄先期研究基金会 | 军工百强

前沿人物：钱学森 | 马斯克 | 凯文凯利 | 任正非 | 马云 | 奥巴马 | 特朗普

专家专栏：黄志澄 | 许得君 | 施一公 | 王喜文 | 贺飞 | 李萍 | 刘锋 | 王煜全 | 易本胜 | 李德毅 | 游光荣 | 刘亚威 | 赵文银 | 廖孟豪 | 谭铁牛 | 于川信 | 邬贺铨 |

全文收录：2016文章全收录 | 2015文章全收录 | 2014文章全收录 

其他主题系列陆续整理中，敬请期待……